乌江桥
弯弯曲曲，山与山的凹处
流水汤汤，停泊的小船，像一枚宽大的叶子
嗨啧，挑水的人一颤一颤，风卷起“的确良”雪白的衬衫
一个，又一个来回。成了桥上最简单的素描
拖拉机慢腾腾地开，坚硬的石子扬起灰尘
“之”字又“之”字，翻过山顶
白云迎来浩大的声势，心在鸣叫的知了间
一往无前
嘘，一辆又一辆汽车疾驰而去
嘀，长长的汽笛，像黄牛在半山腰哞叫
一条铁铸的长龙，咣当咣当而去
那个坐在车窗旁的人，数着缓慢而过的群山
将一朵朵盛开的野菊花藏在心上
归期未卜，前途神秘莫测
一个人想在寂静处吼一嗓子崔健
可磁带太贵，录音机更为稀罕
乌江之水，像一条柔软的玉带，缠着莽莽苍苍
时间总是向前，斜拉桥摇摇晃晃
山与山，一呼百应。相见恨晚
暗夜的琴键蹿上云端。天险被悬空拉平
北京，北京。那一年，鸟巢成了最流行的禅语
一条上百斤的大鱼，总能在渡口，优雅转身
一条高速怎能承载越来越快的生活
河水闪着金光，路与路
分出叉来。远方是诗与歌的合奏
楠木渡上没了楠木，山丘变得平缓
风一阵阵地吹，小车绵绵不断
月光清凉，流水和着桃花，十里十里
一条直线，又一条直线
构成一个光滑的平面
这是一条，再无险途的河
每一滴水，都是七彩汇聚
都能透彻人心
路来了，幸福也就来了
遵湄高速
最初，中桥、三道拐，八节滩和草鞋垭
每一个地名都有一个显著的标志
326 国道很长，像一条弯弯曲曲的长蛇
中巴与货车，奔驰的身影
总是绷紧一颗进进出出的心。或撞或翻
让本来艰难的生活，更为疼痛与阻塞不前
玄泥洞，小河、梭米孔和黄家坝
并不是一条直线上的点。它们连在一起
只是将生活扎得更紧
大脚菇与稻香米，养在深闺，等待一朝出阁
一条路步履蹒跚
突突的机器，搅拌的石子与水泥
钢筋与路基，柱子与柱子间
除了汗水与鲜血，还有灵魂与云朵
一年、两年……
我们看见的车辆，找到了两点之间
最简捷的距离。时间由此缩短
车辆织成了一幅幅绚丽的画
一些过去的地名，被删除，再删除
就像繁复的生活，最后只剩下
爱与被爱
遵义机场高速
不知道这是第几环了，像射击
在北斗上，我们总能找到精准的靶子
车从遵义出发，120 码的速度
显然快过了高飞的鸟。半小时，我们的回忆
才从礼仪到新蒲。那些蔬菜才从春天
长到秋天。那些池塘里的莲藕
才刚刚征收。中间那座叫“万家坡”的小山
才刚刚被推掉一角，蛰伏的蟒蛇
正送往公园的路上。红绿交替
盘旋的立交，汇聚八方车流
一个点，是一个发散
与收敛的中心。它一闪一闪
像明亮的星，将生活从沉郁中引出来
出发或者抵达，这都是最便捷的路
像心与心之间，一念
再远的距离，也没了距离
遵义高铁
那一年，阳光照在礼仪坝，芳草萋萋
没人知道，一只飞舞的蝴蝶会扇动一场巨大的雨
没人知道，咣当的火车会提速
塞满蛇皮袋与帆布包的车厢，熙熙攘攘
那是火车站，最为遑遑的风景
逃票的汉子，从一节窜到另一节
生活的悲哀，如此狼狈，如此胆寒
1993 年的阳光，妖艳，更像一束束炽烈的火
没人知道，2018 年 1 月
对一座城市多么重要。时速 350 公里，足以让人
比风还快。半小时，从遵义到贵阳
一本薄薄的书还未读完，早上采摘的花
正水汪汪地开
没人愿意回到一天风尘，回到检票验票的时代
南来北往，列车隆隆
拇指轻启，天涯海角都有了
预定的距离。那一年，月光如泻
外出的人归来，少年沧桑
变成了一曲精妙的歌
旅客们请注意，人生的单向列车，不许回程
乡村到集镇
突突的拖拉机从课本上开下来
我们仰慕的眼神，犹如看见孙悟空站在云端上
六轮转动，我们昂首挺胸
风在耳边呼呼吹过，我骄傲得
像一只抖动羽毛的公鸡。车里
那些真正的鸡，则耷拉着脑袋
咯咯地叫。它们并不快乐，集镇不是它们的起点
或许也不是归宿。
车子向前，卷起的灰尘
落在头发上，那时我们都是被尘埃掩住的种子
一盆清水洗成了泥浆；一身白衣积满风尘
那时，步行的孩子站在石子路的一边
他们的奔跑，像一只只折翼的风筝涂满忧郁
那时，六轮是从乡下到集镇最为绚丽的色彩
发黄的课本被合上，大众被停在村口
每一个赶集的人都有一双飞翔的翅膀
但时光可逆：突突的拖拉机，又等在路边
他们出来了，一个又一个，肩头挨着肩头
从哪里来，又回到哪里去
哪里去？原路不再
只好求春风携带，一路狂飙
把院坝建成了停车场
归去来兮，一条路上的乡愁
越来越宽，越宽越短，越短越浓
像薄薄的雾，凝于眉间
从遵义出发
在遵义，我们盘算着该到什么地方
把平常单调的生活，擦出一点风声
把清凉的月光，拉成一条快乐的路
哥哥说，到张家界；姐姐说，到凤凰
弟弟说，我想看看香格里拉
母亲不说话，哪一个地方她都没去过
我们拿出地图，反复比较。最后确定
坐动车到张家界，时间刚好够一个假期的长
太快了，时速三百五十公里的列车
瞬间拉近了两座城市的距离
没有往日的疲惫。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让我们仿佛，站在云端
走过玻璃栈道，游览了所有的风景区
我们经历的每一分钟都被快乐充斥
国庆，我们去另一个地方吧
七十八岁的母亲，在回程的动车上
小心翼翼地说
坐动车，十月一日出发，哥哥不容商量地说
我们去重庆，游三峡，看月光在长江上
分解成无数闪光的鳞片